【汽車人】華為高層造車紛爭,人事和戰略雙螺旋。

對於華為這樣的技術密集型企業而言,所謂造車窗口期,實際上是偽命題。

審時度勢,機會成熟時及時下場,才是合理的戰略。

文 /《汽車人》黃耀鵬

4月14日,由江淮汽車的建築承包商透出來的消息,華為與江淮將以『智選車』模式合作,打造一款百萬級純電豪華車品牌,而生產線可能在2024年建成。

如果這個未經官宣的消息確實,看似走窄了的『智選車』業務,終於迎來了第三個客戶。

對於去年業績不大好的華為車BU《智能汽車解決方案事業部》,是一針強心劑。

如果這個業務能打開局面《不能指望百萬級能有多少銷量》,可能有助於結束華為高層之間的爭論。

華為車BU在2020年的算盤是,如果每一輛智能車,搭載1萬元的華為零部件《無論是一級供應商、HI,還是智選車模式》,且智能車滲透率超過50%,單這一塊的營收就達千億級別。

當然,這個算法不僅粗疏,簡直天真。

且不說中國市場上『智能車』的滲透率是一筆糊塗賬,就算達到了,華為又有什麼能力,能夠讓所有智能車品牌與自己合作。

【汽車人】華為高層造車紛爭,人事和戰略雙螺旋。

這幾年,華為介入哪個行當,都是頂級流量。

這種現象是為什麼?

華為並非走的特斯拉這種CEO是首席營銷官兼形象代言的路線。

如果說體量大,與其相近體量的對手還有一些。

在手機界裡面,也被壓了一頭《這裡面美國政府顯然起到了關鍵作用》。

賴以起家的ICT業務,確實做到了全球第一,但也是有對手的。

自從2021年高調亮相汽車圈,也是頂流,到哪兒都有話題和爭議。

這不是體量問題。

歸根結底,作為僅有的大體量但不上市的公司,華為在汽車業開創了嶄新的復合業務模式,這也讓其定位變得模糊。

事實上,凡事都有兩面,模糊定位也影響到華為的自我定位。

這是其內部一系列爭議的由來,但是EMT《經驗管理團隊》內爭議暴露於外,為華為在業內的走向,增添了新話題。

時間線

鑒於華為內部關於『造不造車』的戰略爭議,已經廣為人知,我們不打算再多贅述,隻列出時間線,希望從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:

2020年11月25日,任正非簽發了份EMT決議文件《關於智能汽車部件業務管理的決議》,規定『華為不造整車,而是聚焦ICT技術,幫助車企造好車,成為智能網聯汽車的增量部件提供商』,有效期三年。

2021年5月,華為EMT成員、常董餘承東開始兼任華為車BU CEO。

2021年7月,徐直軍對外透露,EMT內部隻剩餘承東還不服氣,還在想造車。

『但他隻有一票。

對於華為高層團隊而言,很清楚在求生階段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』

2022年8月,任正非在《整個公司的經營方針要從追求規模轉向追求利潤和現金流》的一文中表示,智能汽車解決方案要減少科研預算,加強商業閉環。

2022年12月,餘承東在內部會議上提出,『車BU『要在2025年實現盈利。

2023年1月,車BU COO王軍被停職,餘承東接管車BU所有業務。

2023年3月8日,AITO汽車正式使用『HUAWEI問界』的標識和店內標語。

2023年3月27日,廣汽埃安宣佈,AH8項目由與華為聯合開發變更為自主開發。

華為從『聯合開發者』,降級為『重要供應商』。

2023年3月31日,華為發佈2022年財報,並舉行溝通會,即將卸任的輪值董事長徐直軍、即將接任輪值董事長的孟晚舟與會。

徐直軍回答問題時稱:『我們上午恰好發佈了EMT決議《五年內不造車》』

接下來他措辭貌似很嚴厲:『我們有一些部門或者有些個人、有些合作夥伴在濫用華為的品牌。

這件事情本來一直在查處過程中,華為經過30多年構築的品牌,我們不會被誰隨意濫用。

華為沒有造車,也沒有任何品牌的車……』

2023年3月31日晚,餘承東在華為心聲社區《公司內部電子BBS》,在不造車決議下跟帖稱:『這個時代變了,這《不造車的決定》隻會讓我們更艱難!若幹年後,大家會看明白的,留給時間去檢驗吧!對一個行業,隻有深入洞察,深刻理解,才能把握住正確的方向!標記一下,若幹年後再來看吧』

2023年4月1日,近1100家問界門店,撤掉了上線不到一個月的『HUAWEI問界』物料。

2023年4月1日,餘承東在『中國電動汽車百人會』論壇上稱,新勢力、國際巨頭和怕失去靈魂的傳統車企,都不會選華為。

他表示,自己的做法與EMT決議不矛盾,掛上華為的牌子是希望做成『生態品牌』。

2023年4月2日,孟晚舟在公司會議上,以就任的輪值董事長身份,批評了餘承東對造車計劃管理不善,同時嚴重違背了公司戰略,並表示他對自己錯誤沒有悔改之意,將導致他被開除。

2023年4月16日,華為舉辦智能車新品發佈會,餘承東做主題演講。

人事紛紛

很多人將孟晚舟的表態,視為她要把餘承東搞下去。

但開掉常董,不是輪值董事長能獨力做到的事,這也是孟晚舟所謂『集體接班』的代價。

即EMT的召集人《輪值董事長》,事實上並無對資源和戰略走向的絕對支配權。

這番表態,無疑是高高舉起,輕輕放下。

孟晚舟的潛臺詞,勸誡、保護成分居多,很難理解成威脅。

反之,湊齊了條件真想開人,王軍去職就是明證,不聲不響人就不見了,哪裡用得到大張旗鼓地警告。

華為這幾年,對於介入造車的方式、與時機的匹配上,存在重大戰略分歧。

分歧是人產生的,但作為少壯派旗手的餘承東,按照徐直軍的話說,在EMT內部勢單力孤,這完全不符合當前貌似勢均力敵的局面:一方雖然喊打喊殺,又有尚方寶劍《EMT決議》在手,後者雖然撤了『華為』字樣,但實際上沒有停止在造車的邊緣上試探。

車BU從人力、資本投入,到業務方向,都沒有根本性的改弦更張,尚未發生任正非所稱的減少科研預算這類事情。

餘承東還在到處發聲,到處演講,宣傳自己的見解,組織人馬,把握業務,一點都沒有失勢的感覺。

4月16日,在上海車展前,華為以『內賦智能,煥發新生』為主題,舉辦了2023『智能汽車解決方案新品發佈會』,餘承東出席並演講。

發佈會新意不多《除了光場屏》,推出了新一代華為ADS《即城市NOA》,而對於『高階』自動駕駛、智能座艙,基本處於畫餅狀態《今年秋季到明年陸續上市》。

除了車BU本身的業績,餘承東拿出當年華為成功介入智能手機的例子,來佐證自己在汽車業務的部署。

當年任正非也反對過餘承東做智能手機,但是,聽其言更要觀其行。

言論上的反對與現實中的默許、支持,可以並存。

如果沒有董事會的支持,至少是睜一眼閉一眼,餘承東是不可能調動整個華為的資源,大舉做手機的。

當時餘承東還不是常董,地位遠不如今天這樣身在核心決策層。

華為也沒有建立輪值董事長制度,當時是輪值CEO制度,而且任正非尚未從日常業務管理中徹底退出。

輪值CEO的權力,與今天的輪值董事長,不可同日而語。

眼下這個發佈會,其實意在顯示,餘承東仍然是牢牢控制著華為車BU業務,主導著華為整合後的三種汽車業務模式,也仍然掌控著汽車業務方向。

那麼,所謂開除雲雲,暫時無法落到實處。

華為此前有『聖無線 神終端』的說法。

無線業務是華為起家的資本,郭平、徐直軍均在這一領域奠定了江湖地位。

而終端業務《即手機等智能終端》,則是餘承東一手幹起來的。

2011年11月,任正非將時任華為歐洲區總裁的餘承東調回國內接手消費者業務《即終端業務》。

從此終端業務從一年一換老大,過渡到開啟餘承東的時代。

當時反對的人很多,元老們還搞了『倒餘運動』,消費者業務的中高層也站隊元老。

任正非力排眾議,稱『不支持餘承東的工作就是不支持我』。

沒有任正非的支持,當時還資淺的餘承東,早就不知道下課幾回了。

後來的事,大家都知道了。

盡管手機業務屢歷挫折,最終成長為集團頭號營收、頭號現金流的核心業務之一《利潤一直不是最多》,直到美國發起一連串的制裁為止。

這樣一員猛將,傻子才把他逼得出走,跑到對手那裡。

何況,經此一役,餘承東在華為的地位已經難以撼動。

業務挫折就斬負責的一方諸侯,那麼華為EMT內部也沒幾個能立得住的了。

這不是讓敢於幹事、擔責的人寒心嗎?

說現在餘承東尾大難掉,也有道理。

從組織行為學的角度,強化自身存在,是組織的天然需求。

車BU已經是每年拿集團投資上百億元、擁有近5000人《其中光是智能駕駛就有2000人》的部門,它的利益訴求必然變成『招更多人、拿更多預算、染指更多業務的』擴張模式。

如果這個部門賠錢的程度超過容忍度,它本身就從華為的戰略方面軍,變成了一個問題。

餘承東眼下權力擴張受阻,不過是因為車BU的業務還未走通,他還在吃以往兩大戰績的老本《從『4.16演講』中拿手機業務當證據,就可見一斑》。

現在確實是餘承東比較虛弱的時期,EMT多數成員樂於削弱他,但要做到什麼程度,是非常微妙的。

現在看,走不到『開除』的地步。

業務的兩難處境

站在業務發展的角度,作為華為當前唯一仍在虧損的業務,華為車BU成立以來,累計投入了約206億元。

其中,2022年華為在汽車業務相關的研發支出超103億元,約占總投入的6.37%,但收入隻有不到21億元,僅占總營收的0.3%。

車BU的首要任務,不是擴業務線,而是要形成商業閉環,在幾個關鍵部件上拿出競爭力。

這裡面的潛臺詞,就是尋求讓客戶買賬的方式。

2023年,圍繞華為汽車業務發生了這麼多事,與華為認為全球消費端在弱化《下行周期》有關。

實施戰略調整,是必然的。

餘承東必須要在投入和賺錢上找一個平衡,此時如果直接造整車,風險太大。

而且整車產能對華為而言,既是低毛利,又是重復發明輪子。

華為應該從擅長的、ICT業務延伸過來的、軟硬一體優勢上做文章。

但是,比華為硬件能力弱一些的百度,也一直想推自動駕駛。

奈何除了命運未卜的威馬,沒有找到搭載品牌。

百度的應對是直接下場造車,隻不過是與吉利合作的方式,由後者提供車型平臺《浩瀚》。

找不到足夠多的合作夥伴,是華為三大業務模式的軟肋。

而且餘承東也說了,上限比較低。

華為幾乎和國內每一個整車廠商都談過,結果並不理想。

有的直接拒絕,有的淺嘗輒止,有的先同意後降格,鐵桿用戶不多。

目標用戶,必須放心地將核心軟硬件技術,都交給供應商,代價是可能讓競爭對手摸清自己的技術底細。

當然,如果電驅、傳感器、自動駕駛方案、智能座艙等領域,華為方案對主機廠研發潛力形成代差,或者追上華為要付出巨大的時間成本、財務代價,那麼與華為合作是一個相對低風險的選擇。

華為想做博世這樣的核心供應商,上限卻趕不上博世,因為後者業務基礎足夠雄厚,不用和客戶按銷售額分潤。

華為汽車業務先天不足,一個是困守國內,不會有跨國廠商與其合作;另一個,華為在三種汽車業務模式下,隻能控制自己那部分,內飾、外觀、工藝控制、品牌,都會影響銷量。

『造車』對華為是時機問題

直接造車不行,老老實實做配件商也不行。

餘承東就是在找一個微妙的平衡,即盡可能多地介入整車,但不走最後一步。

整車是否掛華為品牌,就是這一步的信號。

餘承東不斷切香腸,現在切到手了,隻好包紮一下,縮回一點。

如果再往前走,反對力量太大,暫時也隻能這樣維系一個脆弱的平衡。

這就是『4.16演講』中提及『生態『的意思。

不讓向前走,就橫向發展唄。

造不造車其實並未得出一個確定的結論《雖然EMT有決議》,而是和當時的情形密切相關。

2008年9月,華為在即將引入終端戰略投資者《實質上即賣掉終端》之前,任正非的高參鄭寶用寫了一份分析報告,名為《放棄終端,就是放棄華為的未來》,其中結論是:未來的信息消費行業將是『端』、『管』、『雲』三位一體,終端決定需求,因此終端賣不得。

放到汽車上道理也同樣《當時華為做貼牌手機,利潤微薄》。

雖然主機廠看上去毛利很低,但它是距離需求最近的一個環節,也是總領價值鏈的關鍵點,擁有巨大的供應鏈選擇空間《就是決定用哪個供應商,華為自己深受這一規則的困擾》。

同時,它也是將技術落地、負責給供應商分錢的這麼一個環節。

放棄了這一點,這些優勢都沾不到。

慣於自己作系統集成商的華為,對此不可能沒有體會。

華為當前的選擇是不做這個環節,但要距離其足夠近,怎麼看上去都像是權宜之計。

如果換一個時候,比如消費上行、供應鏈條變得足夠短,打通了絕大多數整車技術關節,華為可能就想做整車了。

收購一個品牌和整車產能並不難,畢竟現在殼資源還是蠻多的。

而且,就算親自做了整車,也不意味著零部件業務丟光。

比亞迪、長城的整車業務,都不影響它們給友商供貨。

對於華為這樣的技術密集型企業而言,所謂造車窗口期,實際上是偽命題。

至於EMT決議和高管言論,不重要。

華為曾說過不做電視,蘋果也曾說過不做手機。

審時度勢,機會成熟時及時下場,才是合理的戰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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